又傻又奇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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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he Lighter Side of a Coin(叉冬短完)

家庭暴力AU,心理医生视角,请确定可以接受再看,爱护眼睛从我做起

年下,同一个家庭,叉巨是领养的,和上次那篇年下差不多的设定,有微妙的不同……


(△ 谢谢大家帮我想名字啦哈哈哈 有姑娘说了我另一篇想叫的名字 哈哈哈 偷偷藏起来。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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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人二十多岁——也可能是三十出头——如果只是碰巧显得年轻;个子高挑,穿着并非便宜货的修身大衣,戴墨镜。……你或许会笑话我,但说实话,我从这个时候开始已经有点不安了。

 

男人在我面前坐下来,露出温和但是短促的微笑。

 

“您好,是Mr. Keldor ?”他点头,虽然这十有八九不是真名。

“感谢您信任我。”我用平稳的声音说。

他的脸稍稍向侧面转了一下,像是不好意思一样。

 

二十分钟之后我的病人开始显现出一些不耐烦的征兆。因为教养良好,并不明显,只从一点点衣料的响动和姿势的变换中透露出。他是那种时间宝贵的人,我猜,做着靠小时计算薪水的工作(律师?模特?)。他想切入正题。

 

“Mr. Keldor ,您是否想聊聊最近的烦恼?”

他看起来同时如释重负和警铃大作。

“呃,是的,我最近遇到了点麻烦。”我看到他无声地叹了口气。“我和我的…同居人发生了矛盾。”在我还在想着怎么诱导时他就说了出来。我点点头,鼓励他继续。

 

“我是说…一直都有小争吵,但是最近他开始用一种不同的…方式看待我们的矛盾。”

“你如何评价这种方式?”

“…………不好。”说完这句他就沉默了下来,我允许安静在诊室里飘荡了一会儿,然后轻声问:“介意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觉得不好吗?”

他从墨镜后看着我,似乎有些迷茫。

 

“……他开始使用暴力。”他忽然说,预想之外的直接,我希望我掩盖住了那一瞬间的惊讶。

我点头,露出严肃的表情,我想传达的只有“我认为这件事是错的”,仅此而已。

 

“您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您的…同居人(我开始怀疑这指谁,最常见的猜测,一个暴力的男友)出现了暴力倾向?”

“大概……半年了吧。”

“……然后这次是您第一次寻求帮助?”

“…是的。”不知为何这个问题让他紧张,他下意识地向椅背的方向靠去,拉开了与我办公桌的距离。

“您做的是对的。”我安慰道。“这是个勇敢的举动。”

他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,然后坐直,一种带着尴尬的微笑在他脸上凝聚起来。“你不用……”他叹气,我疑惑地望着他,“你不用那样小心翼翼的,我并不……”即使大半张脸都被墨镜遮住了,他的笑容在我看来仍然是非常迷人的,这让我更加怀疑他的工作至少跟“形象”有关。

他自嘲地摇头:“上帝啊,我真的不明白怎么会变成这样。”说完这些后他显现出一种古怪的放松,就像他仍然掌控着局面。我的病人并不是那种战战兢兢的受害者吗?还是他只在试图把受到的伤害轻描淡写?因为,在我看来,掌控局面和受到暴力侵害是相互矛盾的。无论受害者再怎么表现的不在乎,他们所处的关系都是失衡的,掌控权被另一方剥夺了。

 

“…您是否愿意回忆一下第一次发生这种情况的场景?”

“可以,我当然可以,甚至更早之前的我都能……我只想知道怎样才改变?——抱歉,没有不尊重你的工作的意思。”

现在轮到他来安慰我了吗?我提醒自己要注意身份,但还是有些冲动地出口道:“那么,你考虑过离开他吗?”

他看着我,又露出那种复杂的微笑,摇头:“没有,从没考虑过。”

“……因为你知道,施暴者是很难改变的,他们通常都会重复施与暴力行为,即使他们看起来真心在道歉。”

“…………我知道。”

“又或许,如果您可以的话——我知道这对大多数受害者来说不可能——劝说他去进行心理治疗,学习管理自己的情绪。”

“是的,”他轻轻点头,“我向他建议过,结果他把第一天的课程完成的很好,没有出现失控,或许,”他苦笑,“那种情况仅针对我。”

 

“不,”我震惊地说,没想到他会忽然做出这种暗示,“这不是你的错。”

他微笑,就像在说他知道。

我开始有些摸不清头脑,在脑中搜索起我学过的知识——我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一年半,但是一般来说我的病人都是些本身自己的生活就乱得一团糟的人,或者是无病呻吟,仅仅是来找个地方发泄。他们并不在乎什么咨询的疗效,只想付点钱,把自己的垃圾乱倒一通。

真正有困难的人应该考虑正规的心理机构,而不是我这个小小的社区诊室。这当然也不是我理想中的工作,只不过是我应聘的场所中唯一愿意雇佣本科毕业生的。

我只是个幌子,一点证明这社区设施齐全的装饰,没人把这里当真。

 

我一边听着,一边想着何时建议这个男人去更加像样的地方寻求帮助,毕竟他看起来是能负担得起的。

 

在我真的做出这个建议之后他露出的是有些抱歉的表情。
“…我不想…不能使用真实姓名。”他轻声,快速地说。

“呃有些机构有匿名电话的服——”

“我不想……我对电话抱有恐惧。”他耸肩。“跟一个陌生人在电话上聊天并不能解决我的问题,实际上或许什么都不能……”他停下来,带着歉意看着我。

“不,并不是那样。”我连忙否认。这是教材上反复强调的,要让病人相信治疗能带来帮助。“我想让你知道,无论你选择什么——离开,寻求更好的帮助——这些选项都是可行的,你完全可以改善现状,这是你的生活。”我义正言辞地说着,对方道谢,像是安慰我一样。

 

“似乎时间到了。”病人看了一眼表——他比我更早发现会诊的时间结束了。“今天谢谢你。”

“没问题,”我说,“希望你能继续寻求帮助,你想过得更好,这是对的。”

“是的,我或许……”他想了想,没做出明确的承诺,只是又冲我迷人地一笑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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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周后再次见到他也不完全出乎预料。

毕竟他无处可去,如果使用真实姓名对他来说真的那么严重。

 

“你好,这一周有什么变化吗?”我注意到他这次不止戴着墨镜,还戴着手套,顿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。

他略带迟疑地摇摇头,坐下来。

他比上次更加沉默寡言,愣愣地看着我斜后方的窗户。

我没有打扰他。

 

“我试着……试着让他冷静下来,但是失败了。”他开始说,我身体微微前倾,认真地听着。“只是一点小事,我并没有……我却……说了气话,我并没有真的要离开他。”

 

你或许是该考虑看看。我在心里说,但只是发出音节鼓励他继续。

 

“他揪着我的头发把我甩到茶几上(我看着他那一头精心打理过的,柔软发亮的头发),我随手抓了旁边的东西反抗,结果那是一把剪刀——”他吸了口气,低头看着自己的手。

 

“……Mr. Keldor ,你不该被这么对待。任何人都不该。”片刻后我说,“告诉我,你怎样评价他这种行为?”

 

“… 这不对,这是…暴力。”他有些窘迫地笑着,露出虎牙,像个回答老师问题的学生一样。

 

“没错。”

 

“我该怎么改变他?除了……除了把他送去监狱之外。”

 

“您真的没考虑过离开?”

“……没有。”他叹气。

“方便告诉我为什么吗?”

“这有些复杂。”

“恕我直言,Mr. Keldor ,您看起来是…是受过良好教育的,所以我认为您应该能分得清楚爱和……不是爱的东西。”

他点头。

 

“您应该明白爱不会带来暴力,并且往往,施暴者会表现出过度依赖的样子,让受害者觉得对方无法独立生活,您有没有想过他是在用这种方法留住您呢?”

“我知道,我看了不少……资料。但是我没有找到跟我们一样的案例。”看着他认真的神情,我甚至有点担心他看过的案例比我还多。当然无论如何,现在寻求帮助的是他。

我重整一下心情问道:“您觉得是哪里不一样呢?”

“我知道这听起来像疯了,但是——我们确实爱着对方。”

说实话,这话并不是那么的独特,有很多受害者都抱有着这种想法,直到伤害超出他们承受的限度。然后他们要么否认掉自己认为的爱,要么进一步扭曲对情感的观念,变成一个心理上的“残疾人”。

如果这男人一直坚持那是“爱”,恐怕后一种情况迟早会在他身上显现。

 

“我是说……相爱的人也会伤害对方,不是吗?”

“确实会伤害对方,但是这种伤害有一种界限,爱走到那种界限边上时就会止步,再继续向前就是……”

“我明白。”他打断我。“爱是不会到肢体暴力的地步的……我为刚才的文字游戏感到抱歉。”

“没关系的,我知道有时候这有些难以区分。”或许因为是这个病人让我印象深刻,我感到他说抱歉的次数有些多。

 

“…………在他不使用暴力的时候,感觉还是跟原来一样。”他小声嘀咕着。“我真希望……”

 

“请问您和他认识多久了?”

“……”他露出含糊的微笑,“……可能有十七年了吧。”

这个答案确实让我有些吃惊。“然后这种行为在最近才开始发生?”

“是的,最近才……虽然以前也不时有些……小事。”

“小事?”

“我记得几年前我们去游泳,他把我的头按在水里,非要让我答应他某个要求才放我起来。但是我告诉他不要这么做,他也立刻住手了。”

我想告诉他暴力行为往往是从小事开始不断进化的,只不过他说的这个人似乎速度比一般人慢而已。

 

“我真应该当时就带着他去做些治疗,当时我一心以为他只是小孩子贪玩——”

这是今天第二件让我惊讶的事。

“你所说的同居者……是个小孩?”因为施暴者在家庭中往往处于主导的地位,再加上他刚才说的时间跨度很长,我还在怀疑是否是他的父亲、兄长之类的。

 

“现在已经成年了。”他被我弄得也有些坐立不安起来,我连忙收敛起表情。“……下个月就二十一岁了。”他说,声音中有股古怪的温柔,或许那只是颤抖……我一时分辨不清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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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天”Keldor 先生”走进诊室时我在打扫房间。

 

“抱歉。”我说,“麻烦您现在角落坐一下。”房间正中央的呕吐物已经被弄出去了,清洁部门使用的沙还挺有效率,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异味,但房间里还是一团糟。

 

他走过来帮我摆正桌子上乱七八糟的书本。

 

“谢谢。”

“在这里工作不容易。”他诚恳地说。

“我早抗议过了,通过酒精测试的才能放进来。”我讽刺道,自从我明确建议他去更加专业的心理机构之后我们都放松了不少。他是自愿放弃更好的机会的——他很清楚我的帮助有限。所以现在就像是付费的谈话一样……只是谈话,如果我帮助不了他,那也不是我的责任。

 

他把歪了的书柜推到原本的位置时,我看见他摘下手套,左手背上有一条淡淡的伤疤。跟肤色差不多,并不狰狞,但出现在那样一只漂亮的手上还是有些突兀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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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那么……您还能回忆起第一次吗?”

“他第一次‘恶作剧’?还是真的动手打人?”

“第一次您觉得局面失控的时候。”

他看上去欲言又止,说“他第一次不听劝告地打我是在一年半之前”。我注意到他使用的还是“打人”,而不是我说问的“局面失控”,但不打算在此深究。

 

“起因是……?”

“……我很后悔,我在生气,我说了要离开他。”

这在情侣吵架中其实很常见。

 

“我还说我们的不是爱情,让他想清楚……”他把手放在额头上,这回忆无疑让他痛苦。

 

“您觉得该如何形容你们的关系呢?”

 

“我……实际上我并没有认真想过,我只知道我们会一直在一起,我……那天只是气话。”

“所以您其实认同‘爱情’这个说法?”我的本能并不想让我去仔细思考这个问题。我并不是恐同者,我明白那就像其他所有的人类感情一样是一种心理现象,但我所成长的环境让我多少对此有些避讳。

“是啊,我也爱着他。”他直说道。我该感激我的病人的坦率,但他所说的十七年让我产生了一种异常的感觉。他似乎很擅长察言观色,竟然主动解释道:“别误会,我们是从他成年后才开始恋爱的,在那之前我一直把他当小孩子,没有理会他的追求。”

 

他说这话的语气让人觉得非常可信,并且……还能怎么说呢,我当然想相信他。恋童更加严重超出我这间小小诊室能应付的范畴了。

 

“抱歉……”

“没事。总之那天我说了那些气话后,他听到后像断了线了一样,然后就开始变得……不像他了。

他开始…他走过来,我以为他是想……因为以前我们也曾经一起打拳击什么的。我准备好,谁知他直接抓住我的脖子把我摔在地上。……我惊呆了,我们比划的时候从来没有出过这种招式。他趁我发愣开始把我往什么地方拖,我反应过来,想挣脱,他………或许是吓傻了,当时我觉得他的力气大得不像人类……我跑不掉,被他拖到浴室铐在暖气片上;他在我肚子上重重打了一拳,我看到地上有血。……我不记得后来他还有没有打我……我昏过去了…大概在浴室的地板上睡了几个小时…再后来我醒来是在床上,他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。”

 

“……他跟你道歉?”

 

“……是啊。”他的眼角哀伤地向下垂。我同情这些受害者,这些故事都这么相似,他们却一次一次地被骗进去。

 

“他断断续续地解释着——他平常说话都条理清楚,我知道他是彻底慌了。”

 

…他刚才提到手铐,莫非那男孩是个警察?我试探性地问着,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手否认,说“他才做不好那种正派的职业”。我把我的疑惑咽下去,听他继续说。

 

“我让他过来——你可能会觉得我……但是……虽然莫名其妙被揍了一顿,我这时并不怕他——我让他给我解释一下刚才发生的是怎么回事。”

我想象着这种奇妙的关系,或许……或许那个男孩在他们的关系中一直处于“小孩”的地位,所以即使发生了这样的事,他的第一反应还是向Mr. Keldor 求助,就像做错事害怕父母责罚的小孩一样。

 

“他说他也不知道,说当时脑子一片空白,然后一直对我道歉,还问我伤口疼不疼。我看了一下,我的伤口都被包扎好了,其实也都是皮外伤,就告诉他我没事。”

 

此时我不以为然。但在接下来的谈话中我了解到,这个男孩在此之后一直关注着Keldor 先生的想法,也没有用任何过激的行为来“惩罚”自己……只是照顾着他。

对,就像个普通人一样(这一点很重要)。

这让我开始怀疑他的歉意或许是真实的。不管怎样,有一点我听后觉得很高兴:Keldor 先生告诉我,他向这个男孩建议过去看心理医生,这个男孩——无论是出于歉意还是什么理由——同意了。这在这类暴力事件中是很少见的,通常施暴者不会承认自己的问题,甚至会在受害者试图纠正他们的时候试图报复。我忽然对帮助Keldor 先生又有了信心。

 

我大胆地提出来希望跟男孩预约的建议,Keldor 先生却似乎不大乐意。

“…他是一个不太稳定的孩子。”他委婉地说。

其实我隐约也猜到一点。随身带着铐人的工具,还会包扎伤口,不是警察,那就是跟警察相对的那一拨人了。当然我也不像Keldor 先生想象得那样手无寸铁。就在他之前帮我收拾的那张桌子的抽屉里,躺着一把轻便漂亮的P226。这是我在这种乱糟糟的街区的自保手段,也是我平时的爱好之一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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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不能,你不知道……”

下午三点,我的衣着优雅的病人在灯光柔和的诊室里哭着。他似乎已经忘了我的存在,沉浸在痛苦中不可自拔。

我猜他今天出门前喝了点酒。

“他曾经…过去…他还只有那么小一点的时候我就抱着他看动画片,他很喜欢那个后来脸变成了骷髅的男人,我还给他买了玩具……”

我的病人断断续续地说着,我只能勉强听清。好吧,至少我现在知道他的化名的来历了。

 

“我不能离开……我以前得过一种……病。所有人都远离我,只有他一直陪着我。”

“……所有人?”我感到困惑。这听起来很古怪不是吗,得了病,陪着他的只有一个小孩?他的父母呢?

“是的,所有人,我的父母也不在那种时候搭理我,只有他,固执地要陪我……”

 

“我本来想领养一个小孩的……我喜欢小孩……他知道……可是我们变成了这样,怎么可能让孩子在这种环境中生活呢?没有了,再也不会有了……”

 

后来他哭累了,我扶他到我的休息室睡了一会儿,那儿有张沙发床。

他清醒之后要多付那两个小时的诊费,我坚持不要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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Keldor 先生有两周没来。我开始有些担心。

我担心那个施暴者并不如他说的那样善解人意(毕竟,不管怎么说,他是个‘施暴者’)。我担心他遇到了什么更大的麻烦。

他的电话总是无法接通。

我能做的确实很有限。我从来没在路上见过他,甚至不确定他是否住在这一带。

当然还有一个可能性是施暴者真的变好了,他们又像过去一样恩爱了。

就算我比现在的性格还要乐观十倍,也不会轻易相信这后一种可能。

 

然后,让人欣慰地,Keldor 先生再次出现了。

他还是以往那副打扮——我松了一口气——要知道在某个噩梦中他可是坐在轮椅上出现的。

棕色的鬈发整齐地围绕在他的脸旁,黑色的绒面皮靴不染灰尘。

我希望这说明他没有沦落为一个难以自理的受害者,而不是有强迫症之类的。

 

我打招呼的声音不免有些惊喜,他也像个老朋友一样露出微笑。

 

我当然,默默地希望他能告诉我情况改善了、他这次只是来告诉我好消息。

但是他说出口的却是他这周前所未有地被打了两次。

 

“我试着去……健身。我以前经常健身,但是自从我去给朋友的公司帮忙,身体状况就不像过去那样好了。”他瘪嘴。我想他是谦虚了,他看起来身体状况仍然很好,但身体健壮和有心去伤人并不是一回事。

“你有试着反击吗?”这个问题并不十分恰当。我没有在暗示他以伤害回击伤害。我只是需要知道他在当时做出的是怎样的回应。

 

他点头,说:“……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,或许从是他成年开始,我就打不过他了。不光是体力……他跟着一些……不好的人学了很多近身搏斗的技巧,见鬼,如果是比射击他可赢不了我……但我并不想……”他伸出手做出一个开枪的手势。“你知道。”他笑着,看起来很疲惫。

我明白,一个心智健全的人就算再生气,也很难对自己爱的人痛下杀手。

 

“……这次是为了什么?”在这么多次与他的交谈中我了解到,每次的导火索都只是些小事。不如说那些事情本身并不是起因,那个男孩越来越旺盛的掌控欲才是。

 

“……跟晚饭有关。”

 

晚饭。世界有时就是这么荒谬。善良的人受到多么严重的伤害也能忍耐,而恶魔们可以因为一点小事做出残酷的报复。

我不是没听过那些荒唐的故事:什么母亲因为女儿偷东西把她的手砍了,父亲因为儿子爱乱跑罚他在碎玻璃上走路的故事。我一直忽略那种新闻。我只是个帮助正常人的小咨询师,不想深入思考人类过分疯狂的原因。

 

“昨天晚上,他要参加一件危险的事,我不让他去。…他…一开始表现出听我的话的样子,就跟以前一样,然后……我…我不知道……”他嘴唇发白。我的病人一向冷静成熟的姿态有了崩塌的迹象。

或许是因为这件事发生的时间太近,他还能清晰地回忆起。

“快到晚饭的时间,我发现蔬菜不够了,就想出去买……”他喝了口我倒给他的水。“他质问我是不是想偷偷逃走,我说我只是去买菜,他说你呆在这儿,我去买……我当时被吓到了,我说B——我说你不能把我关在房子里,他……”

 

Keldor 先生的声音让我心烦意乱。

如果,如果忽略其他的,Keldor 先生看起来可比我过得好多了。体貌过人,收入优渥,连待人的态度也比我这个苏格兰小乡村出来的人大方得多。他就像我在美国读大学时仰慕的那种人:出身良好,跟人相处自然,人们提起他时从不会露出尴尬的表情。

这样的人却在向我求助。

 

他本应有更好的人生,却固执地不肯松开那个拉着他往下沉的重量。

这让我甚至产生了一丝妒意。

 

 

Keldor 先生沉默了一会儿,继续说:“另一次发生在今天早上。”他刻意冷静的声音让我的注意力立刻集中。这次对他来说似乎回忆起来更加痛苦——他一直试图发出声音,嘴唇却只是无声地开合。

 

我递给他另一张纸巾,默默把视线转到其他方向。

 

“早上起来的时候他要跟我……做爱……我还昏昏沉沉的,就推开他了。”

我僵住了。我以为我要听到的只是另一段殴打。他刚才说谎了。

把最困难的部分说出口之后他的语速开始变快:“他忽然很大反应,我也醒了。他问我是不是还在因为昨晚生气,我说我身上还疼——你或许觉得我在刺激他,但我发誓,过去我用这理由他都会立刻愧疚起来——但这次没有,这次他把我的脸按在枕头上,问我为什么不肯原谅他。”

 

我在心里默默做着深呼吸。

 

“然后他……”他紧张地看了我一眼。他看起来很羞愧,这让我难受。看到受害者责怪自己总是让我难受。

“没事的,你可以告诉我。”我对他说。

“……他想插进来,但是没成功……他就强迫我给他口交。他扯着我,像个物件那样地使用,我……”他捂住脸。“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受,就算是他打我的时候,我也没觉得这样耻辱……”

 

我等他冷静了一些,轻声问道:“那么,这是他第一次对你实施……性方面的暴力?”

他点头,然后僵了一下,又摇头。

我皱眉,抛出关切的眼神。

 

“第一次是在……很久之前。”

随着叙述他的声音逐渐变得平稳,这让我更加确信他成长于家教良好的家庭,能够这么快找回对自己的控制。

然而他叙述的语言却加入了许多模棱两可的措辞。

我只能大概总结出他是在非自愿的情况下与男孩发生了性行为。奇怪的是他虽然说是非自愿,却没有描述自己反抗的部分。

 

“你刚才说的很久之前是指他开始施暴的开端吗?”

“……不。是……几年前。”

这听起来更加古怪了。

几年前,那个男孩或许还没成年。

 

“愿意告诉我确切的时间吗?”

他看着我,大概是因为我一直以来的态度得到了他的信任,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。

“……六年前,他十五岁。”他显得非常不安,并且我有种古怪的预感:那不完全来源于回忆的痛苦。或许他只是在害怕我把那个男孩交给警察。“很久之前了,但是如果你……”

 

“……你不必说任何会让你不适的话。”我说,极力维持着专业的嘴脸。他的表情让我不舒服;这种不舒服随着谈话在加剧。

 

“那天之后他也是一直向我道歉,我告诉他不能再发生了,在他十九岁我们成为恋人之前,他确实也再也没有那样做过,甚至没有提过。”

 

是的。他脸上的并不是纯粹的痛苦。还夹杂着一点点温柔的,疼爱的表情。

那不是一个强暴案中的受害者该表露出的情绪。

他此时的宽容让我毛骨悚然。

 

或许——我忽然想——或许我一直都被他优雅的姿态骗了。

或许他和那个施暴者一样,从一开始就是心理异常的人。

平时他不管情绪如何,说出来的话都是合逻辑的,今天却是漏洞百出。

那男孩十五岁时他肯定至少已经成人,他一个身体强壮的成年男人会被一个少年强奸,我实在是难以想象。

而一个十五岁的男孩,如果成长在正常的环境中,该是什么情况下才会选择强奸一个成年的家人?

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是恋童的性变态者,影响了那个男孩的心理,把他变成了和自己一样的怪物。

或许他根本依赖着这种施暴的关系,所以他才说“从来没考虑过离开”。

 

够了。

我对自己说,掐断那根还在疯狂蔓延的思绪。

黑暗的思想到此为止。

再感到异常,那些也只是我的想象,在得到证实前我不能因此看低我的病人。

 

 

“你自己有想过如何解决吗?”我问道。

“……我以为我能独自……但是似乎我错了,情况在恶化。”

我点头同意。排开多年前发生的那次,这是第一次性方面的暴力,接下来还会如何升级,我非常担心。

 

“我知道你不愿意把他送给警方。……但这不代表你就得忍受暴力。你愿意再考虑一下吗?”

比如哪天男孩失手杀了他,那警察必定会上门。我不能这么说。我得想个委婉的方法表达我的意思。

 

“我……”他说,我看得出他在挣扎,“我再试试。”然而最终他得出的还是这样的结论。“我不能就这样离开。”

 

 

我们相对沉默了一会儿。对着一个有独立思考能力的病人,我实在不想强加自己的想法。

“有些时候,有些事情是不受我们控制的。”我说。“所以才会有心理医生和警察来帮助我们。我希望你明白这不是你的错。个人能做到的事是有限的。”

他露出感激的微笑。然后第一次地,取下了墨镜。

 

他的左眼下一片乌青,右眼角下有条刮痕,结着血痂。他的眼睛是蓝色的,和我想象的一样漂亮出众。

 

“……我真的很抱歉,Mr. Keldor .” 我感到无力。对于我说出的话,能做到的事,从来没有这样无力过。这或许是我无所事事的职业生涯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考验。

 

“…你可以叫我Bucky.”他擦拭着墨镜,把它重新戴回脸上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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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做了一件冒险的事。

在此之前我没想象过自己会这么做。

或许我是闲出毛病了。或许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咨询师的专业水准。

 

因为Keldor 先生……Bucky一向对“离开”的抵触,我在这天的会诊之后跟踪了他。

 

只是看看情况。我对自己说。我还没有下定决心要不要为他报警。

 

那确实在我的工作范畴之外。我也几乎能肯定我的病人不会感激我。但如果暴力再这样升级下去,我必须得采取点什么措施。至少我可以用我那可怜的工资买点礼物,去求求大学时最优秀的同学,让他同意匿名会诊——他现在在一家很有名望的心理机构工作。

但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念头在我的脑中一闪而过:那些每天预约七八个病人的专业工作者,他们是否会真正在意Bucky的遭遇,还是仅仅当成另一个相似的凄惨故事呢?作为陌生人,我们对于他人的同情能达到何种程度?

 

我的病人绕过市集,来到一栋大楼面前。

这是一家企业的楼。这家公司具体做什么的我也不记得,标志看着眼熟,似乎是这一代名声很好的公司。比起产品,我印象更深的是公司的领导人似乎很有魅力,受到许多普通民众的追从。

病人进去了就没再出现。我猜这里就是他上班的地方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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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我第三次跟踪Bucky. 第一次他去了公司,第二次回了家。第二次时我以为至少能听到那个男孩的声音,但房子里静悄悄的,男孩大概不在。我等了一会儿就走了。

 

这一次Bucky驾驶的路线似乎与前两次都不同。我小心地跟着,不敢靠得太近。我的病人智力和身体素质都显得很优秀,我觉得我必须小心才能不被抓住。

 

风景变得古怪起来。他拐进一条小路,有两个男人把守在那儿。

他下车,手上拿着一个袋子;他说了什么,他们放他过去了。

我无法把这想象成友好的收费站,那两个男人看起来就绝非善类。

我着急地看着我的病人的黑色轿车消失在小路尽头。

其中一个看守的男人从背后拿出枪擦拭。

 

没办法。我想。只能随意转转了,说不定这次也会无功而返,我没必要冒险。

 

顺着大路向前开,我居然到达了很久没来过的一家赌场。上次来还是我刚到这座城市没多久,有朋友邀请我去玩,然后,就像我做的很多事一样,输了个精光。

 

我一眼就看到了。

我发誓,在看到他手上拿的袋子之前就知道是他。

 

我一向不相信直觉。大概因为我的病人无数次跟我描述过,所以我才对这个人形成了一种间接的印象——总得找点科学的解释。

 

总之,那毫无疑问就是他。

一个年轻的,二十出头的男人。肌肉结实,但也没有到虎背熊腰的地步;皮肤晒得金黄,拽着那个袋子在门口抽烟。

 

像许多暴徒一样,他看起来并不穷凶极恶。是的,他眉宇间有种凶狠的气质,但也仅仅是气质,我难以想象他把我那位漂亮的病人按在地上打的样子。

他的表情是迷茫的,放空的,就像大多数二十出头,前途并不一片光明的年轻人。

他抽烟的动作浑然天成,吸气吐气,让我惭愧于自己被烟呛到时狼狈的样子。

 

我看着他抽完了半只烟,靠在墙上发呆;有人从赌场里出来叫他,他跟着走了进去。

黑手党什么大人物的保安,我想,或者被重用的小弟。

 

那天我无论做什么都能想起那张年轻的脸。施暴者的脸,却迷茫得具有欺骗性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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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天Bucky进诊室时是慌慌张张的。他没戴墨镜,脸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,大概又被他用什么遮了一下,基本上看不出来。

 

“老天,今天邻居对我的态度很奇怪。”

我让他慢慢说。

“一定是我们昨天晚上动静太大了。”他惊恐地说。“我跟邻居说话——他一向态度和蔼——今天却一直目光躲闪,没有看我。”

 

我沉思着,对Bucky来说,维持表面上的平静究竟有多重要呢?

 

“昨晚……他生气的时候砸了盘子,一定被邻居听到了。”

我问他有没有受伤。他说还好,给我看了手臂上几道血痕,说只有这些。

 

比起邻居,当然有其他事更值得我担心,但Bucky的注意力似乎全部集中在了那上面,我忍不住问他原因。

他支支吾吾地说什么朋友的公司要上市,他是合伙人云云。

 

“Bucky,你需要明白现在是你的安全受到威胁,你觉得这和某个公司相比哪个更重要?”

他居然愣住了,好像这个问题还需要权衡一样。

此时我非常不适地,再次体会到为什么有人能得心应手地责怪受害者。这些受害者的善良就像一把为施暴者斩开脱罪之路的快刀。

 

“你需要把你自己放在第一位,Bucky.”到此时我的发言更像是作为朋友而非咨询师。他有任何其他的朋友知道这件事吗?他们怎么能不怀疑?他们为什么没有站出来帮助他?

 

“不,我是说———如果——不会到那一步的不是吗?他只是大概一周发作一次,其他时间都……他不会真的‘伤害’我的是吗?我是说,致命的……”

“他已经伤害你了。”我指出来,他脸上震惊的表情让我心碎。但是他怎么能还抱有幻想?

 

“拜托,Bucky. 打这个电话。”我把文件下的便签条抽出来,它已经在那里压了两周了。“你只需要打电话,很容易的,我保证。”别让我代替你这么做。

他躲闪着。他在害怕。就像那便签条是块烫手的烙铁。

这如我所料。毕竟如果他想求助,自己也能早早找到类似的号码,不用我塞进他手里。

但是我要为他做点什么。我糊弄自己念了大学,糊弄自己找了份差强人意的工作,糊弄自己度过漫无目的的每一天。只有这件事,我强烈地需要对自己证明我已经尽力了。

Bucky不会明白我的噩梦。我梦到他出现在电视新闻里,倒在颜色暗沉的地毯上,旁边是警察和围观的人。他的脖子被扭断了,到处是血痕,漂亮的蓝眼珠子一点光亮也发不出。

 

我模模糊糊地想起了自己学习这个领域的原因。因为我害怕,因为受害者的悲鸣让我如此不安。现在看来我并不适合这一行。害怕就应该躲开,害怕并不能给他人提供任何帮助。

醒来时我意识到那不是Bucky,死的是我小学时的一个女同学。我跟她并不熟,也只是听说她是被继父掐死的。但是不知为何,那些残留的一点点印象总是不断地打扰着我。比如我见她用过一次的蓝色手帕;周一早晨,她出现时头发总是乱糟糟地扎在脑后。我总是忍不住想,如果当时我停下来,和她说句话,会不会有什么变化。八成不会。我也只是个无法跟世界抗争的小孩。但我忍不住去想。

 

会诊结束后我跟着他,看到他走过两条街,把我的便签纸丢进了垃圾桶。

他看起来很难受。用手捂着嘴控制呼吸的音量。但等到他重新站直身子,开始走路时,又是那一副冷淡优雅的样子。

 

之后我还有两个预约……一个预约,另一个是临时闯进来的。一个出轨的女人,一个瘾君子。我没有心思听他们的哭诉,显得木然,他们离开时都面有怨色。

我无暇顾及这些。

 

我走进一家偶尔会去的人流杂乱的小饭店,给了店主一点钱,让他借我用一下电话。

 

 

---

 

 

我因为那天的工作态度被投诉了,被罚停职反思一周。

我把这个消息发短信告诉了Bucky,并庆幸自己自己不用找其他理由不来上班。说实话,我还没做好准备面对他。我不知道我的“帮助”是否起到了效果,也很担心他怀疑到我。

 

他没有回信。

我提心吊胆地等了两天,还是没有。第三天,我接到了他的电话。

 

在他到之前我一直在疑惑他为什么选了这样一家破败的餐厅。就算想隐藏身份,也可以选择某家酒店的包间。

在我看到他时顿时明白了:这样他就能混迹于那些落魄的人之中。


他看起来……很不好。

他拿掉了墨镜,但看起来比过去更糟糕……过去他也一直不好——这是当然,他是暴力事件的受害者,但现在他看起来像被什么大型机械摧毁之后的残骸。

 

“他们带走了我的Brock.”他一坐下来就说,就像终于撑不住而溢出的水。我愣了一下,然后反应过来他甚至没心思隐藏那男孩的真名。

 

“邻居报的警,我想是的——走到屋外时我看到他的眼神,一定没错——警察来时Brock正好把叉子戳进我的手臂,三个警察都看见了,我辩解不了。”他说着,某种东西从他的声音中消失了——一种就算他过去再伤心,也还是在那里的东西。他的蓝眼睛看起来是灰色的。

 

“我不知道该做什么。我求他们,一遍又一遍地,他们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我,不肯放他出来。对了,他们还给我安排了专业的心理治疗师。”他看着我,苦笑着。“他们说我需要放松。”

 

“……我托人去打听了,情况不太好。他们有不少对他不利的证据,包括其他类型的犯罪。他们说恐怕他要进监狱了。……他进去过一次,三个月,他说那是世界上恶心的地方,比地狱还要让人憎恨。”我鼓起勇气看了一眼他此时的神情,然后迅速挪开视线。

 

“我把钱都取出来了,但是他们说Brock拒绝请律师为他辩护,我现在正在拜托Steve——”他慌乱地说着,不时提到某些我不认识的人;我压住他还在挥舞着的手,疤痕硌着我的手心。他呆愣地看着我,没有挣脱。

 

“够了。”我制止他。“结束了,Bucky. 威胁你的人被带走了。……你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。”

 

 

有一瞬间他眼睛里有东西在闪烁,我以为是亮起的光,但似乎只是泪水。

 

“不。”他捂住脸。“不。”他崩塌了,因为我的某句话语。因为我不合时宜的同情。

 

“不,你不明白。”他说。

“他不是……这是我的错,我的……”

 

我想让他停止责怪自己,但是发现自己忽然发不出声音。

所以我只能听着他继续说。

 

“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得过一种奇怪的病吗?像是躁郁症,也不完全……发作时我会变成另一个人……要么对外界毫无反应,要么…要么非常暴躁。这种病很少见,看了不少医生都不能清楚诊断。父母都以为我治不好了,所以才收养了Brock……

我很喜欢他,把他当作我的弟弟。他变得依赖我,把我当成唯一的依靠。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那么地……执着。

当我犯病的时候,父母都会把我锁在屋子里;我在里面尖叫砸东西,他们就会去其他地方,或者把音响开大……只有Brock,他偷了钥匙,每次都偷偷溜进来……坚持陪着我……但是那种状态的我会袭击周围的任何东西,所以他——”

 

他的声音听起来像要断开。

 

“他一直骗他们。说是自己在学校跟人打架弄伤的。我让他远离我,愤怒地呵斥他让他不准在我发病的时候靠近我,他就是不听……他不明白,他才那么小,他说他只是想和我在一起,他不明白我为什么要伤害他,或者对他毫无反应………”

 

我忽然意识到他或许没有说谎。那次所谓的强暴,大概就是在他处于那种对外界毫无反应的状态下发生的。

 

“他不断地尝试——他跟一般的孩子不一样,被打疼了也不躲,就是想固执地弄清楚为什么……为什么我要打他,为什么我不肯让他靠近,我会不会真的…弄死他。他一次一次地忍耐着,希望能得到答案,但是后来我莫名其妙地治好了。”

 

“他说没关系,反正是否知道答案他都会永远陪着我……他说时间久了,反而有点想念Winter——Winter是他给发病状态的我起的名字——”

 

(一年后的一次监狱采访)

“Winter是我给发病状态的他起的名字,因为那时他就像冬天,要么风雪呼啸,要么一片死寂。”年轻男人在玻璃的另一边漫不经心地微笑。“Winter比Bucky的性格差得多,还经常让我遍体鳞伤。但是Winter的世界里只有我,他能爱的、憎恨的、伤害的,都只有我,就好像整个地球上只剩下我们两个人。Bucky从不让我完全拥有他,Bucky有道德观,有自己的喜怒哀乐,有除我之外让他关心的人——Winter不一样,Winter无法抗拒我给他的任何东西。

我必须拥有他——这个念头把我的血肉啃食掉,只剩下干枯的骨架——我需要做这件事。在十五岁的时候我就这么做了。他完全不知道反抗,像个婴儿……不,婴儿还会啼哭呢……像个假人一样,傻呆呆地躺在那儿。那是我真正意义上第一次犯罪。我不在乎,我必须这么做,不然我就是不完整的。”

 

我沉默不语地听着这些疯话,只在笔记上草草记下两三个词。

如果我把这些话录下来交给警方,大概又可以给他添上几年的刑期。

 

“我的宝贝怎么样?”他忽然问。“他还好吗?你们有好好照顾他吗?”

 

“他是个成年男人,不需要照顾。”我平淡地说。

 

“也好,”他说,“你们不要照顾他,他是我的宝贝。”

 

我想离开了。走之前我想起一个问题。

“……你弄清楚原因了吗?他当初为什么那样对你。”

 

他一愣,然后哈哈大笑。

“哪有什么原因,那他妈的就是个病而已。就跟你吃坏了肚子想吐一样,没他妈什么原因。”

 

 

我走了出去,试图不再去想这件事,它应该告一段落了。

 

两年后我搬离了那片街区,也离开了心理咨询这个行业。我和Bucky的联络逐渐断掉,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样。

论时间来看,Brock也差不多该出狱了。

虽然事到如今,我对Bucky已经不完全是对受害者的同情,但是偶尔我还是会想起那个在破败小饭店的下午、他在我面前崩溃成一滩烂泥的样子。

 

我愧疚吗?还是觉得被骗而感到愤怒呢?

那天听到最后,我仍试图告诉他那不是他的错。他生病了,不能控制自己,而现在的Brock是有能力做出选择的。

我真的完全相信自己所说的吗?

 

我感到疲惫。我想原谅他,我想原谅所看到的一切罪孽,我想原谅自己。

可那是神做的事,不是我这个凡人的。

 

后来他在情绪稍有好转的时候给我看了一张照片,是年少的他和还是孩童的Brock。小男孩长得很机灵,看起来像在打什么鬼主意,却乖乖地被他搂着。

 

他还给我讲了一些Brock童年时发生的趣事,我不是很感兴趣,但仍然耐心地听完了。

 

 

=== END ===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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